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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二章 40年代中自贡和重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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乌井沱的崔管事是最年轻的,比我还小着几岁,平日里也算是最能明白我的心思。看着左右无人答话,他清了清嗓子,开了口:“先生,抗战胜利了,大家自然都是高兴。这盐工们苦了八年,自然也是需要犒劳。”

我点点头,示意他继续说下去。

“只是,井上这几年也不宽裕。几次为抗战献金,咱们虽比不上余家和侯家,不是最多的,但您要是比上咱们一年的进项,咱们出去的可是最多的。”

“在此之外,咱们每年的专卖、附税、国军副食费、防空费,这要交的名目不但多,而且年年加码。您看这附税,民国三十二年时每担是一百块,到了今年一月便长到了一千块,谁知三月份居然又翻了六倍,到了六千块。”

我点点头,言道:“这税吗,大家都是一样,毕竟是为了抗战,给前方杀敌的将士补点米、菜也是应当的。”

“先生,您这话说得对,说得对。可有些费用,却是单咱们李家背着。您看这为了给重庆运气,咱们先做气囊,垫付了不少,可这资委会付气钱总是得拖个三五个月。眼下钱毛得快,可咱们这盐价、气价都是前两年议下,为着抗战,也不好改。”

“可咱们毕竟是东家,再怎么难,总是比盐工们好过,难道不能想想办法?”

“先生,不是我们畏难,可您目下做了好人,也得给今后做打算,不是?您看,咱们这几口井,都是出气的好井,前几年虽是政府有拖欠,总是能挣着不少的钱。可自打年初这中印公路通车,又有油管直到昆明,咱们这气就基本卖不动了,这可就少了三成的进项。”

我默默地点头,心里也开始盘算这中间的利害。

“这还只是气。要说盐呢,目下卖得还好,可这不是胜利了吗,沦陷区一接收,那两淮的盐路一通,咱这盐还能卖多少也不好说。您提着给盐工发红的事也有几日了,我们几个商议了,实在是觉着不能把咱们这老底子都掏空了。”

崔管事把这话一说开,其他几位也都应声符合。各般道理说个不停,要么不能与其他盐号不同,要么不能让盐工盼着水涨船高,一年比着一年地涨工钱。

我看着这架势,总是不能硬绷着下去,便道:“那就减成六个月的工钱?”

这话似是也无大用,几个管事仍是摇着头,言道六个月的工钱算下来,也拿不出这许多现钱。

还是崔管事,看着左右总是摇头也不是个办法,便道:“先生,按照咱们现下的状况,拿出两个月的工钱还是使得的。要不就跟工人们说一共发四个月的工钱,两个月的现在发,两个月的到腊月再发,这样好歹柜上都有个周转。不过后一次,如果要稳妥,我看还是折成股份,再从今年帐上的盈余中分?”

崔管事这法子倒是得了众人的赞成,都说还是这样好,毕竟多出的工钱是从帐上的红利里分出来的,免得动了太多现银。

我看既然众议已决,也就不再坚持。中元节前,把两个月的工钱发下去。虽算不得多少,可毕竟是份心意,盐工们也多自欢喜。

谁知还没到月底,却是噩耗传来。国府未及还都,却已是厚薄毕露,虽还是吃着川人的,穿着川人的,用着川人的,淮盐归楚的大计却也是定了下来。

这几年各家盐井既为着抗战的国计民生,却也是为着往两湖贩盐不薄的利益都挖了新井,扩了灶口,不少还借了债,押了产。

此事若是当真,一旦两湖盐路断绝,像李家的老井这样,经营自然艰难,但煎熬几年或许还能恢复到抗战前小有盈余之时,而那些现在看似红火的大家,一旦还不上贷款,不要多久怕是就走上了王三畏堂资不抵债的老路。

为了这事,商会的各家盐商议了几次。一面是起了公文,上书省府和省商联,敦请上峰念及自贡抗战多年贡献,扶持自贡盐业发展,比照当年产量,继续官收三年。而另一面则是鼓动各家分头出面,去成都和重庆活动高层。

侯先生知道我家与表老有旧交,就劝我去重庆说动表老出面。一来他是国民参政会的参政员,自然当帮着川人争这口气。而二来他身在朝野之间,正是所谓第三方面的领袖,若是振臂一呼,自又与当政者不同。

我听这话也颇有道理,便往重庆去了。到得重庆才知晓我这误打误撞地却遇着了天大的事情。国共为着抗战后国家的命运,开了最高层的谈判。

毛泽东和蒋中正二人在重庆聚首,一连谈了四十几天,而表老和民盟的诸位先生们居中调停,这些日子交际盘桓,为军国大事和兆民福祉而奔波。想来此时不便去叨扰表老,我便先去看望若颖。

那天中午,寻到歌乐山的中央护校,却是没见到若颖。问起同事,说她已请假几天,在家照顾抗儿。我心中挂念着他们母子,又怕抗儿生了病,便急忙地顺着指点,找了过去。

这地方就在中央护校的院内,两层的砖木楼,想来也是抗战时临时建起的。若颖住在二楼,敲了两下,门应声开启,却见若颖正哄着抱在手里的抗儿。

“老李,你来之前怎么也没说一声,正赶上家里狼狈。”若颖见到我虽是惊喜,可她脸上却倦容难解。

我看着抗儿,和几个月前相比,头似是大了一圈,但身上却没怎么见长,胳臂和腿更是纤细。

若颖也觉察我的关切,便叹道:“都是我不好,苦着孩子了。”

“抗儿看着好像瘦了?”我小心地问道。

“唉,哪只是瘦了,这几个月就没怎么长份量。”

“难道是病了?”我一边问着,一边端详着抗儿。小孩子十一个多月了,虽是还不会说话,可眼神却满是灵气,也专注着在打量我。

若颖用手轻抚着抗儿的脸蛋:“前阵子孩子少了,护校的托儿所就停了。我找了附近一家老太太帮着看抗儿。谁知道这老太太人面善,可心不好。我后来猜想,她一定是把我留给抗儿的鸡蛋都自己吃了。我看着抗儿不怎么长份量,心里也是急。可那老太太却是说孩子有早长的有晚长的,也不奇怪。”

“我当时听着心里堵,但是也是同事给介绍的,面子上总有些过不去,暂时也就没计较。可是前几天,我去接抗儿,他一脸的委屈,见我来了就哭。”

“我觉着不对,留了个心眼,仔细一查,抗儿身上青一块,紫一块的,心里就咯噔一下。我紧着问老太太,她支支吾吾地说是抗儿自己不小心在小床上摔的。我这个妈好歹是学医的,这点还看不出来,肯定是被捏被掐过的。当时真是跟她拼命的心思都有。”

听着妈妈讲着伤心事,抗儿仿佛也明白了似的,脸一拉,哭了起来,脸上憋得通红,呜咽声中还不时地含混着“妈妈”的声音。

若颖忙拍着抗儿,母子俩脸贴着脸,依偎了几刻,抗儿哭声才渐缓,但挂着泪珠的脸上仍是一副委屈的样子。

看着这场景,我心里也是疼,但也有几分惊喜,“抗儿会说话了。”

若颖怕是也伤心了,眼角闪着泪,哄着抗儿:“可不是嘛。小孩子也不知是懂事了还是天性,一伤心委屈就喊妈,玩得高兴了就叫爸。我这心里听着又是高兴又是伤心,怎么都不是个滋味。”

“老李,来,你也帮着逗逗他。人家都说男孩喜欢看男的。我们这学校里的同事,周边的邻居一水的都是妇道人家,你这干爸今天可正好派上用场。”

我知道若颖这话其实也半在开玩笑,可是听了,心里却有些不是个滋味。

我自己没有孩子,自是没什么哄孩子的主意。搓着手,无奈地看着若颖:“怎么哄呀?我也不会唱歌。”

若颖笑吟吟地答道:“小孩子其实也好哄。老金教了我一招还挺好使的。你试试,用两个手把脸捂上,然后猛地把手拿开,就和捉迷藏似的。”

我按照若颖所教,试了开来。一开始,也只是一步步地做着,好似试着跳舞的初学者一般。小孩子的心情便真是如此神奇,即使是我这僵硬的表演也让抗儿出神地看着。第二次,双手分开的那一刻,我也试着向抗儿笑一笑。他小嘴张开,秀长的丹凤眼微微弯起,现出让人难忘的笑容。

如此不过两三次,抗儿便嘎嘎地笑出了声,两只小手也不停地挥舞着。也就是这时候,抗儿嘴里轻柔地发出了,“嗒嗒”的声音,听起来与英文的“Daddy”也确有几分相似。

“你看,我不是说吗,他一高兴就叫爸。”

我和若颖如此与抗儿一起玩了半晌,直到抗儿在若颖的怀中安静地睡熟。若颖轻轻地把他放在小竹床上,朝着我做了个安静的手势,示意我到外屋说话。

“老李,你要是能常来就好了。”若颖一边帮我倒茶,一边轻声说道。

“这次来重庆,可能是要待一阵子。抗儿也快满周岁了,给他好好过个生日。”

“日子过得真是快。孩子都快一岁了。仗也打完了。”

我端起茶杯,想着心里的一句话,不知是该保持着沉默还是说出来。

“若颖,老是这么苦着自己一个人也不是个事。你父母那里……”

若颖无奈地摇摇头:“慢慢来吧。他们过了双十节就准备回北平了。不少文化机关都准备着回迁呢。”

“那你?”我问话的声音中怕是也透出了几分不舍。

“怕是没那么快。抗儿这么小,北平的冬天太冷,怎么也等他再长大些。我也没太想好。”

我抬起眼,虽没有说话,若颖该也明白了我的心思。

“这些年在重庆,其实也喜欢上了这里。现在报上不也说吗,好多下江媳妇、女婿也不想走了。”

“那就在重庆住下,不也好?这里的朋友也能帮你?”

“唉,”若颖轻轻地叹道,“话是这么说,可是北平终究是家。真要有什么没法办的事,还得离父母近些好。我估计再过些时日,国立护校可能也会搬回南京,在重庆找工作就难了。”

若颖双眼看着手中的茶杯,嘴角微微翘起,淡淡地一笑:“金大夫说想回北平和我一起开个诊所,他管医,我管护,倒也是个主意。”

我不知该怎么答话,只得顺着她言道:“这也好。其实,老金这人也不错。

若颖若有所思地摇摇头:“那也是玩笑话。老金过两天就先回北平。毕竟妻儿这么多年没了下落,他也着急要回去看看。”

“咱们这些都是过来人了。如果是现在,自己也不敢像当年一般什么都不顾地爱了。爱一次也很伤神的,有抗儿这么可爱的孩子,我也没什么旁的贪心,宁愿把时间多给他。”

双十节那天,国共两党签了协议。即便是我这样不懂政治的人,也为了国家终是见到和平之光而欣喜。这天的重庆从早到晚热闹非凡,从上半城到下半城,一整天鞭炮声、锣鼓声便没有停。想来民国这么多年,这怕是最安生也最难忘的一个双十。

第二天晚报上登出了毛泽东飞返延安的消息,也提到了表老亲赴九龙坡机场送别。我想着自贡盐务的前途,断是不能再等,便赶早去往张表老暂住的特园。

这特园建在嘉陵江边的一片坡地上,视野极佳,原本是鲜特生将军的宅第。鲜将军早年行伍出身,在川北便跟随表老,心向民主。我见报上还说这鲜宅眼下便是在重庆的民主人士常来常往之处,连中共的毛泽东和周恩来都几次造访。

见得我来,表老甚是兴奋。我还未顾上道明来意,他便拉着我的手,讲起了这段重庆谈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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